此前,有消息说叶嘉莹先生拒绝了《朗读者》的邀请,当93岁的她颤颤巍巍出现在这个舞台,全场的观众纷纷起立,鼓掌、致敬。电视机前很多熟悉先生的人,也是为之激动。
她是白发的先生,也是穿裙子的“士”;她是中国古典文化的传灯人,使古典诗词于当代“再生”;学生们说她“不但写诗是天才,讲诗也是天才”;也有人盛赞,“她站在那里,就是对古典诗歌最好的注解。”
如今叶先生已经93岁,银发剑眉,眼中透着英气,在人生暮年也没向岁月臣服,不计高龄在为诗词往来奔走。
人人都知道她才情纵横,但很少人了解她经历苦难却依然平和的一生。她到底经历过怎样的生死离乱?又是如何用诗词度过忧患的呢?
一、书香世家 几度惊飞欲起难, 晚风翻怯舞衣单。 三秋一觉庄生梦, 满地新霜月乍寒。
1924年,叶嘉莹出生于北京的一个书香世家,是满族叶赫那拉氏后裔,父亲任职于中国航空公司,母亲曾是一所女子职业学校的老师。
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教她读书认字。叶嘉莹没有到小学念书,但父亲找来她的姨母,教授她古书,开蒙的便是《论语》。
她家里是很有礼法的,是中国的诗礼传家,不是很死板,也不是像一般人那么随便。叶嘉莹说自己是关在家门里长大的,像女孩子会的游戏,荡秋千、跳绳子,她都不会,她只是读诵诗歌。
但这岁月静好的光景并不长,很快,北京便被日本人占领了……
二、命运无常 瞻依犹是旧容颜, 唤母千回总不还。 凄绝临棺无一语, 漫将修短破天悭。
父亲跟随当时的政府向南撤退,她家中境遇也是急转直下。而对于叶嘉莹来说,人生更大的变故,还不止于此。
1941年,母亲的离开,让17岁的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人生的无常。
“我母亲本来身体还可以,只是她腹中长了一个瘤,去天津租界的医院开刀时,血液感染了……从天津到北京的火车上,我的母亲去世了。”
木心的《从前慢》中说,“从前的日色变得慢,车、马、邮件都慢……”然而,这生命的淡雅悠扬,有时候却也成为了一种绝望。“没有高铁,那时的火车很慢、很古老、很破旧……”
关于人生中最悲苦的一段,她说,就是听见钉子敲进棺材的声音。
在战乱和动荡中,十几岁的小女孩失去了母亲的庇护,父亲又远在南方没有了消息,她身为家里的长女,还带着两个年幼的弟弟……面对人生的窘迫和悲苦,她写下了八首《哭母诗》,字字泣血。
“瞻依犹是旧容颜,唤母千回总不还”。直到现在,93岁的她,回首近70年前的往事,隔着屏幕,依旧可以感受到她的难过。
三、不遇天人 渐看飞鸟归巢去, 谁与安排去住心。
幸运的是,当时还有伯父伯母的关照,她的学业并没有中断,还如愿考上了辅仁大学,并在这里遇到了恩师——古典诗词名家顾随先生。(直到后来辗转台湾、美国、加拿大,她把什么都丢了,唯有几大本顾先生的听课笔记始终带在身边。)
在大学期间,她很少和男生讲话,有男生给她写信,她也从没回过。至于原因,叶嘉莹引用了一句吕碧城的词,“不遇天人不目成”,大抵是说,一定要遇到十分美好的人才可以。但这人一直没有出现……
叶嘉莹深谙诗词中的儿女情长,她却说自己从未真正恋爱过。
因为叶嘉莹的成绩一直十分优异,一位很喜欢她的老师,便将自己的堂弟赵钟荪介绍给她。差不多两年的时间里,赵钟荪几次向叶嘉莹求婚,她始终没有答应。
赵钟荪失业了……叶嘉莹认为,这多少因为他总是奔波于工作地和她家,怠慢了工作。后来,有人为赵钟荪谋了个职,在南京。于是,他提出与叶嘉莹订婚,叶嘉莹不答应他就不走。
因为一直没交往过男朋友,赵钟荪对自己又不错,加之对他失去工作的一些愧疚之情,叶嘉莹一时“好心”,便答应了。
往后的岁月里,谈起这个决定,叶嘉莹说“有点傻瓜”。而鲁豫则这样形容,像是士,为了一种义气。
叶嘉莹的这个选择,给她带来了婚姻,却没有给她带来爱情。更糟糕的是,他们婚后不久,一段更为波折坎坷的生活,正在等着他们。这场婚姻,更像是这苦难的开端。
四、祸难加身 平生几度有颜开, 风雨一世逼人来。 迟暮天公仍罚我, 不令欢笑但余哀。
1948年,叶嘉莹信守承诺,来南京与赵钟荪结婚,后来,又跟随他到了台湾。1949年,台湾的“白色恐怖”弥漫开来,赵钟荪、叶嘉莹以及他们几个月大的女儿先后遭遇牢狱之灾。
叶嘉莹和不满一岁的女儿先被释放了,但她工作没了,收入没了,宿舍也没了,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。
无奈之下,叶嘉莹借住在亲戚家。夜里,等大家都睡了她才回屋,铺一条毯子,和女儿睡在走廊的地上。白天,她就抱着女儿到外面的树荫下转悠,以免孩子吵到人家。
这期间,她打探过丈夫的消息,却一无所获……为了养活自己和孩子,她去私立学校做了老师。在那个简陋的学校,她一边上课,一边带孩子。
三年后,她终于等到了丈夫出狱,但此时赵钟荪却性情大变。他时常不可理喻地暴怒,而这些情绪,全部施加到了叶嘉莹身上。
最绝望的时候,叶嘉莹甚至想过,究竟哪种自杀的方式是最不痛苦的……但她没有这么做。
是王安石的一首诗,给了叶嘉莹一抹精神的灵光。“风吹瓦堕屋,正打破我头。瓦亦自破碎,匪独我血流。众生选众业,各有一机抽。切莫嗔此瓦,此瓦不自由。”
她告诉自己,不要怨天尤人。“我只是默默承受,但是我不跌倒,我还要在承受之中,走我自己要走的路”。她说,诗歌是支持她“走过忧患的一种力量”。
好在,命运总算迎来了转机,1966年,叶嘉莹受邀到美国讲学,后来又接受了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的聘请,在温哥华定居下来。
但生活的苦难似乎一直抓着叶嘉莹不放,1976年,刚刚结婚三年的大女儿和女婿遭遇车祸,双双亡故。而她的小女儿也两度患癌……
历经世事无常的极痛,叶嘉莹也有了彻底的参悟。“以无生之觉悟过有生之事业,以悲观之心情过乐观之生活。”
五、“叶”落南开 卅年离家几万里, 思乡情在无时已, 一朝天外赋归来, 眼流涕泪心狂喜。
人生的别离,除了死生不能相见,还有故土不能相还。
提到故乡,叶嘉莹连梦中的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,“我常常梦见我的老家北京,我进去以后院子还在那里,我也梦见我的同学到我老师那里,就住在后海附近的位置……”
生于战乱,长于动荡,海外漂泊半生,历经去国离乡的悲哀和痛苦,叶嘉莹终于回到了故土。“1974年,中国和加拿大一建交,我就回来了。”
从离开北京,叶嘉莹就一直怀念着北京,“怀念北京我那古老的城,古老的家”。她是从香港坐飞机回到北京的,在飞机上,她看到一条长街都是灯火,叶嘉莹想,这是不是西长安街呢,当年每天走过的地方,家所在的地方……想到这,当时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。
她放弃了在加拿大终老的计划……
1978年暮春,叶嘉莹申请回国教书。此时,她已定居温哥华近10年,早被聘为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终身教授。
1979年,她的申请得到批准,回到天津南开大学中文系执教。
叶嘉莹的课一直很受欢迎,当年她在台湾大学教书时,连中午都排了课,有的人饿着肚子都要跑到那早已人声鼎沸的教室旁听,有的人到隔壁教室抬桌椅过来,即便如此,仍有人挤在窗台上。
后来,叶嘉莹在南开开课也出现了同样的局面,不得不发放听课证以维持秩序。
定居南开后,叶嘉莹依然有一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。虽然身体状况不如以前好,仍加大了在各地讲座讲学的频率。这二十余年,她的身影出现在南京大学、复旦大学等数十所高校……
六、千年传灯 人生易老梦偏痴, 千春犹待发华滋。
“我之所以90多岁还在讲诗词,是因为我觉得既然认识了中国传统的文化,这么多美好有意义、有价值的东西,就应该让下一代的人能够领会、接受。”叶嘉莹说,如果我不能够传输给下一代,是我对不起年轻人,对不起古人,也对不起我的老师。
2016年3月,叶嘉莹在“世界因你而美丽——影响世界华人盛典”颁奖典礼上获颁“影响世界华人终身成就奖”。她被公认为在海外传授中国古典文学时间最长、弟子最多、成就最高、影响最大的华裔女学者。
颁奖词中写道:“从漂泊到归来,从传承到播种。有人说她是中国为数不多的穿裙子的‘士’。她替未来传承古典诗词命脉,她为世界养护中华文明根系。千年传灯,日月成诗。”
如今叶先生九十多岁了,不计高龄在为诗词奔走,是希望把中国传统上最宝贵的一部分留下来。吟诵现在几乎是已经失传了,“因为这是声音上的一件事,不像写在纸上可以保存很久”。叶嘉莹希望自己离开世界以前,把真正的吟诵留下来。
有人说:她站在那里,就是对古典诗歌最好的注解。
但她却说:我个人平生离乱经过微不足道,但是中国宝贵的传统,这些诗文人格、品性,是在污秽当中的一点光明,希望能传下去,所以是‘要见天孙织锦成’,莲花是凋零了,但有一粒莲子留下来,我希望把中国文化传统美好的种子留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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